“林子聪,你们都没有证据。我说了,光靠一张嘴说,这可不行。
是不是你大哥指使你,因为没有证据,疑罪从无;
但你大庭广众之下毒杀自己的亲生父亲,
有证据,且你也当众承认杀人行为;
但你说是被人指使,不承认是你自己主谋主使。
被人指使是从犯,供出主犯还能转作‘污点证人’。
‘污点证人’——恩,我看大家也能明白这意思。
从犯和自己主谋并执行的主犯不同。
这个大家也能明白。
那林子聪,你这叫什么呢?
这叫杀了人、不认罪。
你不爱读书,所以你不知道,在南湘,凡不足十二岁的少年犯罪,其父母连坐。是什么意思呢?就是说你杀了人却不认罪,因为你年少,是你父母教管不当。
你不认罪,你可能会因杀人的行为被判二十年到三十年牢狱,
你父母反而要被判砍头。
恩,你杀的人是你父亲,所以被砍头的人,就是你母亲。
为什么会这么判呢?
因为你年少,你不认罪,这主谋主使的连带责任,就划归父母。
但你如果认罪,承认是杀人的你,主谋主使的也是你,
你就会被判砍头。
你父母虽然也会连坐,但最多就是罚银,赔给受害者家属。
为什么会这样判呢?
因为法亦容情,一命赔一命。
就算结果会有一些偏差,
但总要给受害者和家属一个交代。
当然,这个案子的受害者……
不提了。
林子聪,你已经杀了你父亲,现在还要拖着你娘一起死吗?
你连她亲手给你做的手套都舍不得扔,
你舍得拖着她一起死?”
三)
林夫人已大哭出声:“聪儿不是你!不是你!我认罪!各位大人,是我指使他做的!我认罪!你们抓我!是我做的!”
萧玥还是看着林子聪。
林子聪看了看他娘,终于低头!再抬头时,他开口了:
“好吧,我认罪。是我自己想杀我爹。砍头就砍头吧,也没什么。
反正我不想去那个什么安阳书院。
我本来也没想他死,可他前天晚上对我说,
等珍兰会完了,就要送我去安阳书院,还不让我娘跟着。
我不想去。
他非要我去。就很烦。真的很烦。”
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!
就为了这?!
大管家忍不住出声:“老庄主这么疼你,送你去书院还不是为了你好?你怎能,怎能……”
林子聪:“我就不想去书院。在庄子里要念书,他给我请来的王夫子就够烦了!我不想去书院!
反正他自己也常说,他现在身体不好,怕是活不了几年了……
他提前死了,就再没人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了。”
林二冲上去要打他!
徐太守和燕瑾瑜几人,包括几个宾客代表,震惊到不能置信!
也不光他们,连林家人自己都呆了!
不想去书院?所以杀了逼他去书院的亲生父亲?!
父亲说自己老了,身体不好,活不了几年了;他提前送父亲去死?
然后,就没人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?
不光徐太守和他旁边的师爷看出,这毒杀父亲的孩子不但毫无悔意、最关键是,他真不觉得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人伦大错!
就连旁边那位安阳名士钱静远、之前的盗财嫌犯之一都看出来了,他心中极度迷惑!这父亲望子成龙,逼迫孩子成长,还成了错?
他小时候不想进学的时候,
是不是也恨过父亲?!
是不是恨过?!
那他的两个儿子呢?他现在也逼他们进学,他们是不是也像这孩子一样,恨他?哪天恨到想他去死?!
钱静远突然不寒而栗!
堂上众人各有心思!林夫人终于扑上,抱住她的儿子,痛哭流涕!
林三:“娘,没事。砍头就砍头,我听人说,只要刀快,就不疼的。”
林夫人什么也说不出了,就痛哭!
萧玥内心:哎,这孩子是个反社会人格啊。
无知无畏的孩子犯起罪来,你根本猜不到为什么。
雾灵山庄的毒杀盗财案,案中有案,离奇么?
奇,也不奇。
如果说秦孝祖的恶出自赤裸裸的贪欲,
林子聪的恶,却来自人性深处的自私——
我。只有我。我眼里没有别人。如果有人让我不高兴,他就应该死。
雾灵山庄的案子,破了。
而人性之私,永不可破。
林三被带走,堂上的人散了。
徐太守让人清了场,留在堂上的就萧玥、朱辰逸、燕瑾瑜一行,加上徐太守和他带来的、自称姓刘的师爷。
刘师爷起身,向萧玥施一礼,萧玥赶紧还一个。
刘师爷是个略瘦的中年男,很有几分钱静远式的名士风度:
“朱小公子抽丝剥茧,神速破得雾灵山庄一案,
还帮我们抓获了秦孝祖这杀人夺财、还冒名顶替的狡猾恶贼,
真是年少有为,当得一句‘少年神探’了。
这林子聪……唉,在下方才听得,也是颇为感慨。
听闻朱小公子和令兄来自西昌将门,
在下想问,这‘凡不足十二岁的少年犯罪,其父母连坐’的认罪和不认罪律法之别,可是贵国的律法刑条?
能让那林子聪选择认罪,这律法听起来,有法理也有人情。”
萧玥:“并不是。哎,我骗他的。就随口,现编的。”
刘师爷:“!!!”
徐太守和燕瑾瑜:你骗他的?!你随口编的?可为什么听着那么像真的?
燕瑾瑜想着,就说出口:“哎,朱小公子你真是……我刚才听着,都以为咱们南湘真有这么一条,只是我不知!我还问徐太守来着!”
上官芷玉喃喃:“你随口编的?就随口一说,就这么像真的?”
朱辰逸想了想:“那,那个什么,你找到一个看见林子聪拿针的小丫环,还有那个正在赶来的药剂高手,也是你编的了?”
萧玥点头:“小孩子还是很好骗的。尤其是不爱读书的小孩子。”
刘师爷:“可那手套呢?你怎么那么肯定,他没有扔呢?”
萧玥:“我并不肯定。诈他的。反正他扔了,我们也能找回来,不是吗?”
众人:“!!!”
萧玥:“但今天他一进来,仍然穿着昨天那套宝蓝衣服,我觉得多半能诈到他。唉,我其实也有点搞不懂这样的小孩子,
你说他是聪明还是蠢,是恶到极处,还是良心未泯呢?
他喜欢他娘,因为林夫人事事依从他;
他不喜欢他爹,因为他爹逼他做他不喜欢的事。
总算,他还舍不得他娘给他绣的手套,
也不拖着他娘一起死——
这样的孩子,如果有人早早发现他的不对劲,
用正确的、他能接受的方式教导他,
会不会这个毒杀案,就不会发生了呢?”
徐太守默了一默,开口:“朱小公子,你觉得那个林大公子,真的与此事无关吗?近一年来,林老庄主身体大不如前,所以是大公子一直在打理庄中事务——
林子聪暗地里制玉蜂毒,搞出这么多事,
像你说的,总能留下些痕迹,
大公子真的一无所知?”
萧玥叹:“疑罪从无啊。谁又能保证自己心中从无恶念?或许,他想过?
唉,现在林老庄主已经被小儿子毒死了。
大公子和二公子……”
上官芷玉猛地看向她!眼神惊惧!
萧玥:“怎么了?我说什么了?
我想说,大公子和二公子现在说不定又要闹起来了……
哎,说起来这一年的珍兰会,怕是所有来宾都不能忘记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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